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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七十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(第2/2页)

尚,但终究,是妾而已。

    佳欣有一些快意。

    月华芳很快抬起头来,“这些金钱来去的,我也不懂,我想着,还是让弘历来帮忙吧?”

    佳欣如何不明白她想要让自己儿子趁机插手入内库财政的心?含笑死了,胤禛病着,现在这个国家里,能够比她母子更高的人,也许已经没有了……也许,除了佳欣之外。

    ——佳欣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障碍。“他是孝子,不宜频繁出面的。”她淡淡道,毫不留情地警告了月华芳:你的儿子,他的嫡母,就是地下那人。就算你能够翻云覆雨,毒来毒往,你的儿子也不得不披麻戴孝,守在灵堂!

    月华芳却并无不快,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佳欣一眼。“就算是忍痛,也要做事的。皇上病着,王爷身子也不大爽,丧事之外还有国事操劳,实在应该好好保重。他们年轻人身子骨强硬,让他们多跑跑腿,也是该当无碍的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莫要担心。我身体还好,不要紧的。”和她之间永远就是王爷来娘娘去,绝不会像和那拉氏那样,出现“四嫂”“十三弟”这样温情的字眼。佳欣越来越讨厌面前这个女人起来。

    “王爷是国之栋梁,还是要格外谨慎才是。”月华芳若有所指地一笑,“王爷这些年来,也颇不容易……家事国事系之一手,千斤重担挑于一肩,若不是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浓,又忠贞柔慎,换了旁人的话是万万不能的。”

    佳欣色变。

    这算是什么话?——什么系之一手挑于一肩,明摆着指她弄权?但最后那几句又叫人生疑。手足所谓“情浓”,忠臣之曰“柔慎”,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?分明……是在暗指佳欣女子身份,以及与胤禛之间的不伦关系?

    佳欣不得不这样认知。

    这位熹贵妃,既然有毒杀主母的手腕和胆量,看来并不为了自身奸情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归根结底,是要为弘历扫清一切会妨碍到的人吧?

    佳欣忽然心头火起,霍然站起,紫金气凝聚手中,虚虚欺了过去。“国事政务,是我们臣子效忠君上的事,就不劳娘娘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刹那间月华芳只觉有无形绳索缠绕脖颈之上,眼前发黑,想要叫唤,却发不出声音来。

    “娘娘你怎么了?”佳欣冷笑着追问,俯身过去假做查探,却将绳索勒得更紧——

    我随时可以杀了你。

    她向着月华芳传递这样的讯息。

    一是威慑,一是试探——为何不能杀了她,为那拉氏讨一个公道?

    要继位大清江山的是弘历,不是她!有没有她,对国运大势,毫无影响!

    佳欣有点赞赏自己的念头,手上正要再加力量,就听殿外通传。“宝贝勒到——”

    佳欣凝了片刻,终于不甘愿地松了手。

    转身拂袖而去。不想再跟这对母子多处一分钟——当年的德妃并胤禛,也没有这么招人讨厌吧?

    和弘历擦身而过的时候,她用只有弘历一个人能听到的嗓音,沉沉而迅速地说了一句,“莫要太过分了。”

    谁料,弘历竟然也答非所问地低声回了一句,“我去过古宅堂了。”

    佳欣顿住,随即加快身形,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古宅堂,是她秘密安顿富察若罕的所在。

    除了她和富察若罕本人之外,并没有任何第三人知道。里面伺候的,都是外地仆妇,只道富察乃是高官外室,无人晓得内幕。

    弘历竟有如此本事,查到那里?——他既然找到了,又会如何应对?

    富察若罕从上京开始原本就在弘历的控制之中了。弘历要抢人,不会等到此刻动手。

    但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,去掳夺富察氏的芳心?

    ……佳欣有点乱。

    自己从来就不愿站到弘历母子的对立面上去。但似乎是天意捉弄,定要她书写仇恨。

    佳欣赶往古宅堂,确认富察若罕无恙,而众人皆都没有见过弘历来扰之后,才略微放下心来。思量了很久要不要将富察若罕换个地方收藏,但最后决定放弃——以弘历现今掌握的权柄和他的智识,京城之内,并无什么地方可以完全逃脱他的掌控了。

    检查了若罕的胎儿无碍之后,佳欣便回到自己府中。

    ——珊瑚同若罕预产期相近,佳欣看了看四五个月后的黄历,预计了一下届时的公事政务,有点担心自己将疲于奔命。

    其实这些年来,救援产妇婴儿等的医术秘法,自己已经一股脑儿地教授给了佳妍。若是有佳妍帮忙,就不至于两头跑了……珊瑚的身孕已经瞒不住,佳欣决定,回家尽快和佳妍好好地沟通一次,说清楚这里面的各种牵扯纠葛。

    但要如何从头说起,还真是一团乱麻。

    佳欣想了一整夜,还未想清楚要怎样开口,第二日便被传来的另一个消息震惊了。

    弘时和弘历在宫中相遇,一言不合,动起手来。弘时持刀刺向弘历,两人争夺之间,弘时腹部中刀,重伤。

    ——佳欣可以明白这场悲剧的起因。也可以想象胤禛现在的心情。

    活该啊……真的有点想说这两个字。

    但是真正到了养心殿,看到了胤禛的表情,佳欣又不忍心说出口了。

    他消瘦了很多。

    他这一生,其实,也没有得着什么。

    ……给皇帝输气,扶他起来,拖着病体,赶去看弘时。

    弘时不大好。

    怕,是很难痊愈了。

    “这叫轮回报应?”

    看完弘时回来,胤禛靠在龙榻上,问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这叫耳濡目染。”

    佳欣冷淡地回答他。

    小孩子们天天看着父亲伯伯叔叔之间以命相搏,又如何不会有样学样,又如何会去有心孝悌?

    更何况,面对的世界,还是一模一样的:女人,皇位,权力,存亡。

    胤禛很瘦了,下巴削出来,眼窝陷下去。

    从那拉氏死后,他再也不曾临幸任何一个女人,包括连佳欣也没有。

    他生命的一部分,已经死掉了。

    “昨天玉枕儿来看朕。”他换一个姿势,说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我们谈了一会佛经。”

    “你喜欢她多一些,还是喜欢四嫂多一些?”

    “和玉枕儿在一起的时候,是朕一生之中唯一一段‘恋爱’。相见,心动,幽会,挣扎,矛盾。”

    “栩栩如生。”佳欣赞。

    “是……但是含笑不同。朕在潜邸,曾经每日每夜设想将来如何手握大权登临大位,每每幻想之中,站在身边的都是她,不作第二人想。”

    “那,熹贵妃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轮回报应,也是耳濡目染。”

    一个有着出轨惯性的雍和宫。一个有着狠毒天赋的紫禁城。

    若没有死掉,如何还学不会。

    “弘历……”佳欣想说他,但凝顿了片刻。

    胤禛接口,“他幼随圣祖,七岁杀犯上宦官而不变色,十二岁起办差,手段谋略,市恩络义,才华天纵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他有如同圣祖或胤祥一样的精力和才能,他有如你一般的隐忍和韬略,他也有好像胤禩那样的好民望和好名声。他会是个好皇帝。”

    “但他……一生未逢波折,心胸太高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但是你已经没有办法了。我们都也已经没有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乾隆盛世,乃是清朝由盛转衰的关键。弘历有才华,但太过自负。

    “你那个叫弘暾的孩子,才华精力,都不输与弘历。但他总归非我姓血脉。所以,弘历要除去他,朕也没有阻拦,暗示他放手去做。”

    “我早知道,其中有你在。”佳欣转过头去,望着窗外。“现在呢?弘时也快要死了,你痛吗?”

    胤禛干枯的面容没有一点表情。

    他变得比六十多岁死去的康熙那时候的样子还要苍老。“朕只是明白了,皇阿玛的感受。”

    佳欣一句“活该”在嘴边,又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忽然又笑起来。“好在这个时候,该当都看开了。”

    弘时果然,死掉了。

    弘历的武功并不出众,今次只是运气好,险胜。所以佳欣听说他开始加紧勤习武艺,延揽高手。

    他老爸年轻时候也是如此,凭借强悍的粘竿处人马,生生将胤禩胤禟主谋的无数次谋杀挡于门外。

    路看起来那么多,通往的方向,都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天气热了又凉了。

    佳欣发现自己的运气在变差,越来越差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气场,在变衰弱?

    珊瑚生小孩的时候,虽然难产,明明有机会可以救的,但自己却做了错误的判断,导致于小孩落地而亡。

    不是第一次了。说什么接生,说什么援救?自己手里死掉的小孩差不多跟活下来的一样多了。

    佳妍在那里燃香超度。

    珊瑚昏迷当中一直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。佳欣知道那是谁,也知道那个男人,已经被秘密、妥当地安排起来了。珊瑚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着他了。

    而那个出手安排的人,却已经和那个男人陷入同样的秘密、妥当的境遇。

    珊瑚也许已经知道,也许还不知道。也许昏迷时候喊出口的那个发音,只是烙印在心底的本能罢了。至于理智里面,早已经清扫干净,整装待发。

    她毕竟还年轻。佳欣忽然觉得欣慰。她觉得珊瑚和佳妍娟娟她们可以互相照顾。这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马不停蹄,安顿好珊瑚之后,佳欣便赶去了古宅堂。

    若罕和珊瑚算起来几乎是同时受孕的,看样子也就在这两天了。

    到达那里,果然早几日安排下的接生婆已经开始忙碌。

    “夫人已经痛了二次,今次怕是真要生了。”接生婆以为若罕是佳欣的外室。

    佳欣也不避忌。“产门开了几指?”

    产婆一愣。

    佳欣笑了笑。“算了,你们都走吧。我来接生。”

    男人接生,还是女人接生,有那么大的区别么?

    干嘛好似见了什么奇事一样。

    若罕有强悍的生命力。

    她生下一个男孩。远比平常活蹦乱跳实际上却体虚无力的珊瑚要容易得多。佳欣叫珊瑚不要叫喊,忍着痛,留下力气来生产,珊瑚就做不到。但是若罕做得很好。生完小孩,佳欣看见她的下嘴唇上一排咬得黑紫的血痕,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再讨厌她下去。

    不管她是谁也好,不管她有多么“祸水”也好,但她就如从前的自己一样,在一切孤独的境域里面,都在努力活下去。

    她远比自己坚韧。

    佳欣忽然明白,她会走得更远。在历史上,也在人间世。

    门外已经有脚步声过来。

    若罕缓缓醒过来,看向佳欣。

    她的眼光乱转,焦急情切。“我的……我的孩子呢?”

    “死了。”佳欣将死婴给她看。

    那是珊瑚刚刚生下来的死婴,也是一个男孩子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会,我感觉到他……不会的。”若罕开始哭起来。

    佳欣冷冷看着她。

    然后门外弘历掩进来,冲过去,跪下来,激动地抱住了富察若罕。“天,我上天入地地寻你,终于知道你在这里。你怎么了?若罕,若罕,我的若罕……”

    他情感丰沛,不似作假。但口中所说的,却是精心雕琢的谎言。

    富察若罕痛哭出声。“弘历……弘历。”她伸手环抱住弘历,如溺水的人搭住救生圈。“……我什么也没有了……天地之大,我要何处容身?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还有我。”弘历坚定地回答,然后轻轻吻她脸上的泪水。

    佳欣暗叹了一下。

    弘历追求女子的手段,亦是他的叔伯辈中没有人能及的。

    长辈们花心的,就太骄傲,诚朴的,却又不知手段。

    实在是天赋秉异。

    佳欣自觉,如果自己是富察,也不会不心动。

    “但是,但是宝宝死了。它死了。它没有了。”富察若罕抬起泪眼,看住弘历。

    “不仅如此,”佳欣在旁边补充,“你不能生了。今后都不能了。”

    弘历霍然站起。

    这句话在剧本之外。

    但是很显然,佳欣有足够的手段,让它成真。

    弘历转身,一拳挥向了佳欣。

    拳头落在脸上。

    佳欣向后退。

    然后弘历欺过来,又是一拳。

    这一拳被佳欣挡住。佳欣反击,她毕竟本质上还是女人,并不习惯以拳头打人,所以只是带着紫金气的一脚,将弘历踢了开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这样……王爷……弘历,弘历!……”富察若罕惊得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,跌跌撞撞去地上,扶住了被踢得起不来身的弘历。

    佳欣擦一擦嘴角,阴骘地看了弘历和富察若罕一眼,拂袖离去,

    富察若罕所生下来的小男孩,刚好拿回去,安慰还没有醒的珊瑚。

    ——同弘历合作,不过是最近的事。

    弘历找到佳欣,指天誓地,说弘暾的死,乃是皇帝的阴谋。说他与弘暾公平竞争,情同手足,云云云云,然后声称会对若罕好,照顾若罕一辈子,要求佳欣在若罕生产之后,假装告诉她婴儿已死,趁她最软弱的时候,前来带走她的心。

    佳欣百无聊赖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虽然,弘历说的话,她一句也不信——也许唯一可以相信的那句,是弘历对若罕的誓言?男人对女人的爱,的确是很大很大的动力,绝大部分男人,争权夺利背后的目的,也有很重要的一点,是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携手登顶——但是他们并不知道,其实大多数女人并不很喜欢爬那么高的山,吹那么冷的风的。

    所以,历史上的富察皇后,得到了弘历所有的爱,但是不快乐。

    三天之后,佳欣见到了富察若凡。

    她遭遇了她一生中可能最奇特的事情——堂堂一个贝勒福晋,居然在夜半被贼人掳掠,带到城外然后放掉。等她千辛万苦摸着路径回到宫门口的时候,却被告知,宝贝勒福晋从来没有失踪过,现在更好端端地陪着熹贵妃下棋,而她,只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罢了。

    疯婆子一再纠缠,被人按倒在宫门口,剥了裤子,胡乱打了一顿,打得死去活来。身边运水运炭的马车来来往往,宫墙之中红花绿树,姿态婆娑。

    然后佳欣出现在那个地方,将她带回了家。

    佳欣没有去强求她明白什么,只是给她时间,让她自己去想明白。

    富察若凡似乎是明白,又似乎是不明白。

    但是佳欣带着佳妍、娟娟和珊瑚过来看她的时候,她却很清醒地看着佳欣。

    “你们知道,繁星格格是怎么死的么?”

    仆妇丫鬟们都听之色变。

    佳欣很后悔没有早早斥退左右——但心中一痛的感觉,却令她也难以兼顾下去。

    佳妍和娟娟都是剧震,口唇颤抖地看着富察若凡。

    富察若凡很森严,很冷硬,半疯半癫,却无比快乐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宝贝勒去她宫里,给她送的紫玉糕。她吃了——”

    “吃了就死了么?”佳欣抢道。

    “她吃完了,就睡了,宝贝勒就把她抱上了床,过了一个时辰在离开。后来繁星格格就上吊了,说是为她哥哥还债了。这件事情,宫里有好些人都知道了呢,可怜你们,却还被蒙在鼓里。”若凡格格笑起来。

    可怕的沉默。

    佳妍试了三次想要开口说什么,却都放弃。

    娟娟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佳妍转向佳欣。

    佳欣表情僵硬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你之前已经知道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佳欣闭起眼睛,摇了摇头。“我只是……只是猜到一些而已。”

    佳妍抬手,一个热辣辣的耳光掴在了佳欣面上。

    “做点什么!做点什么呀!——为何命运面前,就要如此受辱?”

    之前被弘历打裂的嘴角还在痛,佳妍掌掴之下又开始流出血来。

    佳欣伸手去擦。

    擦不完。

    血滴滴答答流下来。

    珊瑚吓坏了,冲过来,“爷,您……您莫要擦了,我给您去拿药——”

    “别去了。”佳欣抓住了珊瑚,又看了一圈周围呆若木鸡的下女仆妇。

    动了动嘴唇,想要嘱咐她们不得泄漏风声,却又觉得刺痛而作罢。

    心里泛起杀意,但却懒懒的,不想要去执行。

    ——算了吧。传出去就传出去了。

    佳欣开始咳嗽。

    弘暾。

    繁星儿。

    含笑。

    ……甚至于,胤祥。

    佳欣木然转身,“我还要去吏部办些事情,不必等我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她走掉,到了前府,吩咐轿子。身边跟上来一群人,有得力助手,有官员,有家中宠僮,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。

    她以惯性作答,然后坐上轿子。

    轿子开始走。

    她忽然开始严重地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怡亲王又病倒了。

    很严重。

    但,就是生病而已。

    细菌,或者病毒,风寒,或者劳累。

    人似一台机器,运转也有寿命。

    病了就是病了。

    弘历借机将吏部考评的事情接了过来。他最近意气风发,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,几夜不睡,熬红了眼睛,却也能将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,慧眼如炬,料事如神。而且相比起佳欣的严酷,他更显出不一样的怀柔手段,一时间,大小官员连面色也红润了起来。

    弘历就得意地对同僚说,“那些臣子,国家是用他们的才,命他们为君父分忧的,并非要他们做完人,做完臣。要一有什么不如意便一刀砍了,只能累坏了自己。”

    言语之间,隐指怡王。

    但随即弘历又亲自登门探望佳欣的病情,震怒发誓,那些言语并非他所说出,而是小人捏造谣传,要毁坏宝贝勒与怡王之间的关系。

    于是佳欣上表,宝贝勒如此能干且纯孝,请晋封为亲王之位。

    胤禛很快批复,同意了。

    于是宝贝勒成了宝亲王。相对应的,熹贵妃也荣升为皇贵妃。

    只是亲王福晋身体娇弱,谨守妇道,从不抛头露面于人前,就连弘历晋封祝贺所开的大宴,也未出席,于女宾们同乐。

    怡亲王因病,也未出席宴席。

    但宝亲王处事绝对不会有所欠缺。大宴的第二日,他便派人至怡府邀请佳欣出席五月初四在西郊“观星台”所设下的药膳之宴。此宴专程邀请怡王为上宾,陪客则是江南名医,传说中叶天士的嫡传弟子。

    观星台?叶天士?

    对于一个病人来说,真是又清净,又周到。

    佳欣实在没有理由不去。

    于是她微笑地告诉传信人,她一定准时赴宴。

    雍正八年五月初四。

    佳欣吃过午饭,便入宫去。

    胤禛正在午睡,但是佳欣直接走进去。

    这是她一个人的特权,弘历不能,月华芳也不能。

    胤禛也染了微恙,呼吸声音粗重。

    佳欣坐在他旁边,轻轻叹气。

    胤禛马上就醒了,但还有些迷糊。“……佳欣?”他喊了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四哥。”佳欣微微笑着看住他。

    胤禛嶙峋的手伸过来,抓住了佳欣的手,暖暖的。“病好些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好……有些东西忽然想起来,要交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?”胤禛坐起来,看看周围的太监宫女全都不见了踪影,下意识地往后一缩。

    “放心,我不是来刺杀你的。”佳欣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管子,从里面倒出一些圆圆的蜡丸。“原本有九颗的,这些年,我已经散掉几颗,剩下的,你替我保管吧。”

    胤禛拿过来那些蜡丸。

    每一颗上面都刻着字。

    其中有一颗,刻着他的名字,一个“禛”字。

    是谁这么大胆,不知避讳?

    胤禛看来看去,忽然低吼了一声出来。“这是……这个字迹……是,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圣祖留下的遗物。”佳欣一对眸子里似有秋水迷雾。“写你名字的,是给你的。但只许临终前拆。——除了你的,还有三哥和十四弟的还没有送出去,你要帮我做完这件事哦。”

    胤禛颤抖地将蜡丸掉了下来,立刻又紧紧抓住,似是怕蜡丸消失一样不肯放手。“皇阿玛……皇阿玛给的……他老人家,他老人家将弟兄们一个一个都接走了……他还在等我们,等我们三个,是不是?”

    佳欣替他理了理头发,“是……大家都在彼此等着呢,等到聚齐了,才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胤禛看着她,竟有些要哭出来的样子。“皇阿玛……皇阿玛。”康熙驾崩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的悲伤,此刻却忽然升起了如此强烈的悲哀和思念,天人两隔,孺慕亲情,骨肉难分,滋味谁解?

    胤禛抖了一下,却忽然抬头看佳欣。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现在拿给我?我快要死了么?”

    “不,你会好好的。”佳欣把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,凑近他的脸,“就算觉得孤单,也要好好的,好好的,撑下去。迎向命运绝不是一种受辱,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维持住自己,继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,也是一种自尊。”

    胤禛想说什么,但是一阵风拂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不能够动弹,也发不出声音了。

    佳欣款款走出去。

    看到魏珠,顺口吩咐,“皇上很累,让他一直休息到晚上,不要叫他。”

    宫人太监俱都应诺,但大家的眼色里偶有古怪疑惑,却不敢说。

    佳欣已经不介意他们的任何误解。

    “备马车吧。”暖洋洋的风止不住咳嗽,佳欣忍不住选择了舒服的工具。

    “主子,去哪?”

    “观星台啊。”佳欣爬上马车,懒洋洋地阖上了眼睛。;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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