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灵儿深吸一口气，此时已从恍惚中恢复过来。
她绣口微张，口中低声自语道：
“吴道友又怎知，我与他之间没有情愫呢？”
赵灵儿的面色依然平静，她目不斜视地看着谢长衣。
或许是谢长衣修为极高，佛焰一时也未将他烧为金丹舍利。
吴心慈笑道：“若有情愫，何至百年不见？”
赵灵儿摇了摇头，回应道：“若无情愫，才敢时时相见。”
“若相见既是悲，不如天各一方，不见为净。”
吴心慈稍稍有些诧异，感叹道：
“你说这些话……倒是让我陌生了。”
“许久不见，你也变了许多。”
赵灵儿缓缓道：
“人会变。”
吴心慈道：
“但只是些许情愫，便值得你的性命？”
赵灵儿沉默了片刻，才道：
“欠他的，该还了。”（详见582章）
“欠了什么？”
赵灵儿没有再答这个问题，转而说道：
“吴道友便不必管了……”
“不过此番再见你，却是又想起一些年少时的趣事。”
吴心慈先是一愣，一些久远的记忆，的的确确地在此刻复苏了。
“此时境界高了，再看当年吴赵两家的些许争端，总觉得小家子气。”
“小家子气？”
赵灵儿莞尔一笑，“当年腾岳阁中，吴道友为了一枚养颜丹，却是与我争抢不休。”
“如今可是觉得小家子气了？”
吴心慈也笑着，二女忽而在这时，仿若消除了某种间隙一般。
说到底，二人本也没有仇怨。
吴心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，转而说道：“你当年没跟他走，应当是损失。”
“换做是你，你会走吗？”
赵灵儿反问道。
“会。”
吴心慈早已想过这个问题，因而此时也没有犹豫，说出答案。
二女皆是家族修士，但性格截然不同，做出的选择也截然不同。
“嗯。”
赵灵儿清丽的脸上也浮出一抹释然道：“你是那样的人。”
吴心慈秀眉一挑，有些意外。
二女的对话就此戛然而止。
……
……
再看向大阵之中。
此时的谢长衣身躯已逐渐虚无。
上一刻他的容颜还清晰可见，但下一刻，他便已归于寂灭。
吴心慈忽而觉得自己心头有些压抑。
他死了。
她看着谢长衣一路走来，知道他付出了多少辛劳，才有了今日。
然而他义无反顾地献身于此。
没有人会在此刻能再任何有关于“对错”的话语。
……
……
谢长衣所化作的舍利比郑立之明亮许多。
随着谢长衣所化作的舍利在元心大师的操控之下，落入方鼎之中。
一股比方才更强上数倍的悲喜情绪，便涌动到周围。
方鼎“嘭嘭嘭”地剧烈动荡着。
越是动荡，那股逸散的情绪便越是笼罩。
不知过去多久。
方鼎才终于归于平寂。
一切消散，一切寂静。
……
“已盈满六成。”
元心开口道。
谢长衣所留下的与周未有关的“情绪”极多，几乎是郑立之的四倍余。
仅谢长衣一人，便是半份“忘情水”。
这不仅仅是得益于他的修为，更得益周未在他身上寄托的厚望。
……
……
方鼎一开，便不可再停下。
昭剑真人看向二女，正欲说话之时，身着白裙的赵灵儿已是站起了身来。
她将一个小巧的储物袋送到昭剑真人手中。
“劳烦前辈，转交于他。”
她说完之后，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入阵中。
火焰升腾。
她的身影虚化。
归于平静。
赴死虽难，但只要认定了某件事，对她而言，便不会再改变。
……
……
“已盈满九成。”
元心大师道。
不待他开口，吴心慈便起身道：
“妾身也同样有些东西要转交，有劳两位前辈了。”
吴心慈施施然一笑，扭身而去，正欲前往大阵。
就在这时，元心大师忽而将她唤住，“心慈道友请留步。”
“原本按卜算所指，是需要四位道友配合，不过如今看来，只剩余这一成，应当不必劳烦心慈道友了。”
元心那瘦削的面容上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。
吴心慈一愣，不知元心所言何意。
只见下一刻。
元心那有些许佝偻的身躯便向着大阵走去。
“昭剑道友，此后晋南之事，尽数托付于你。”
“莫要使此地破碎。”
元心只如此留下一句。
“元心！”
“你！”
昭剑真人一脸惊愕，显然并未想到，这最后一成忘情水，元心竟然会选择由自己来提供。
“不事余天。”
“唯当一心。”
“阿弥……陀佛！”
元心喊着佛号，迅速盘坐入这座他曾经用于度化过无数妖魔的大阵，火焰转瞬遮天。
“今朝尘尽光生。”
“照破山河万朵……”
伴随着最后一声悠扬的佛偈传来，一枚散发着极为耀眼的光亮的“舍利”，在元心身躯逐渐虚化之时，也变得无比凝实。
不待昭剑真人控制，那“舍利”便自行向着丹鼎飞去。
“嘭！”
“咚！”
丹鼎不断的抖动着。
元心毕生的情绪喜悲，都在这一刻不断被丹鼎净化而出。
那股磅礴的力量，最终真正汇成“忘情水”。
……
……
昭剑真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故友化作虚无，空有胸中万千言语，皆无法言说。
昭剑真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意，将丹鼎掀开，一道碧色的灵水便被他摄去，置于一个小玉瓶中。
他深吸口气，看向吴心慈说道：
“忘情水已成，心慈道友不必再入此阵。”
“但……”
吴心慈神色有些怔住，她没有想到，一众修士，最后竟然她剩了下来。
“既然元心选择以身为炬，便是有他的考量。”
昭剑真人叹了口气。
他此时也自然明白了元心为何会在此时自陨。
整个苍云殿，所剩的结丹修士，此时只剩了吴心慈一人。
若是她也殁去，那么即使得了忘情水，周未成功突破第三境，但他斩杀虚丘再离去之后，苍云殿也将名存实亡。
元心此举，是想以自己的性命，给苍云殿换一道传承。
只是昭剑真人自然不会再于此时明说。
……
……
“心慈道友……”
“此事实在重要无比。”
“为避免泄露，要劳烦你在此地暂居数月。”
昭剑真人略有些歉意地说道。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抬手将殿中的阵法激发。
“昭剑前辈但行无妨。”
吴心慈自然知道昭剑真人的顾虑，当即便点了点头道。
即使是结丹修士，道心已定，也不能在此时毫无波澜。
吴心慈盘坐于殿中，心神久久无法平寂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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